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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大早,康熙鸡鸣时分便起身,随后先去院中打了半个时辰的布库,简单梳洗换衣,早膳还没用,便召集太医先查看胤礽的脉案,与太医们共同商定药方,他怕太医们为了自个的脑袋不敢用猛药,就拿些挑不出错的药方应付着,反倒耽搁了病程,于是自己细细推敲了几遍,才叫李德全亲自去盯着御药房抓药。
康熙盯着胤礽吃下药,又摸了摸他额头,见不烧了才点头:“朕平日里让你们骑马射箭、勤学武艺,就是为了强健身子,可见你平日里没有懈怠,这身骨还算结实,你瞧,如今可退烧了吧?”
胤礽脸色还不大好,听康熙这么说,勉强笑了一下:“多亏有皇阿玛教导。”
他醒了以后,隻喝了几口米汤,因鼻塞咳嗽,这舌头都尝不出味儿了,更不愿吃了。
胤礽恹恹地推开碗筷,心想,若是阿婉在,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做些好吃的,让人舒服的菜式,让他能吃下去。
阿婉她脑袋里的诸多歪理,听多了连他也入心了。
太医们认为生了病首先要清肠胃、排出宿毒,而且食物大多寒凉温热相克,吃了上火也不好,吃了太寒也不好,干脆不要吃最好。但阿婉的说法是,病了更要补充营养,否则生起病来怎么抗得过去,隻管把你的五脏六腑当做两军对垒的战场,正是抵御外悔的关键时刻,若打仗连粮草都没有,怎能凯旋呢?
如今他竟也深以为然。
但这些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,因为皇阿玛不会听,他也是饿字决的信奉者。胤礽倚靠在床上,康熙就坐在前头宽大的桌案后头处理政事,屋子里十分安静。
胤礽不由望着康熙的背影出神。
这样如高山一般的人,渐渐与他梦见的那个年迈的帝王重合。
其实他的病灶在心里,身子骨没什么事,因此发了一夜烧,第二日起来便退了,只是喉咙还发涩发痒,时不时便有咳意。
他已经从最初的惊惶中缓过来了。
之前第三回 做梦,那梦里的场景已成了他一块心病,只是那回他总算转圜了一半过来,心想着时日还长,又不知中途发生了什么才叫他走上了绝路,想来上天还会有示警的,他该沉下心来,好好做这个太子,好好孝顺皇阿玛,别行差踏错。
当时,他以为他的罪过是不孝,他日日反思自己是不是对皇阿玛不够关心,想法子当了好儿子,但这回这场梦却将他所有幻想全都打碎了。
弑君谋逆,哈,这么大的帽子,这世上大约寻不到比着更重的罪名了!胤礽倚在床头,不禁嘲讽地想,这不是恰恰证明了他无罪么?
要将他这个太子拉下马,又寻不到别的过错,便只能挑起皇阿玛对他的猜忌之心,再设一个让皇阿玛也不得不费了他的大罪,否则将立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废了,怎么向这天下人交代?
但胤礽最奇怪的是,为何梦中的他毫无还手之力!
就像被提前剪除了羽翼一般。
胤礽闭上眼,是了,连他最后都落得这样的结局,赫舍里氏只会倒下更早,叔公恐怕也不在人世了吧?梦中的他面对那咄咄逼人的老大说了一句“你们说我与索额图相谋大事”,这罪名落在他身上尚且镣铐加身,又妄论叔公……
原来如此……这样步步为营、环环相扣,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,也不是莽撞愚蠢的老大一个人能办到的,墙倒众人推,除了老大、明珠与纳喇氏,一定还有其他人,他要想尽办法把这“众人”找出来!
胤礽又睁开了眼,憔悴的病容下衬得他眼眸亮得可怕。
他自己便罢了,他早也知道了自个将来不如意,可……为何阿婉要陪着他受苦,还送了命……这比一切都叫他更痛、更悔!
到了此时此刻,他心底还有种古怪的感觉盘桓在心底——这梦中之事,究竟是对还未发生的事务晓谕警示,还是梦里种种是已经……已经发生过了的事?
那究竟是二十年后的他,还是他含冤而死的前世轮回?
或许真是上辈子的事,只是那时他们吃尽了苦头,连老太爷都看不过去了,这才让他们又回到相识之初与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……
老萨满常说,人有浮魂,它趁人熟睡时便会离体而去,可以飘荡到很远的地方,人做梦就是浮魂外游的结果。
人还有转世魂,能够创造来生。
胤礽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情状,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放任自流,若只有他自个便罢了,可还有阿婉啊!
说实在的,他真是不愿再去回忆那梦中的一切,可为了能提前防备着,能挽留阿婉的性命,在康熙出去召见臣工后,他还是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地琢磨。
这回梦里的言辞之间,他慢慢梳理出了被人捉住的那几个把柄:
一是殴打王公大臣,但不知为了什么缘由,又打的哪一位?若说是老大殴打王公大臣,还不让他那么惊讶,但这罪名扣在他头上,他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。他要处置人何必亲自动手?想必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事儿叫人利用,他这才钻了圈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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